他無力地伸出左手搭著額頭，有種粘膩的感覺，是他留下無數冷汗的證據。

他陷在沙發裏，細白的胳膊擋在額頭上，褲子因為壓痕的關系往上提了一段，露出細痩的腳踝，清瘦又脆弱，更帶著幾分大病的氣息，渾身無力。

夏慎思低聲問：“真的沒事嗎？我可以……叫個醫生來給你看看。”

他們都清楚，夏桓的身體根本不適合去醫院看，醫院的分析儀器能夠輕易看穿他的不對勁兒。

夏桓搖頭，“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會兒就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倒下之後就不記得了。”

“嗯哼。”說起這個，夏慎思格外不滿，“我早說和你一起分析，出了事情也好有人幫你，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差點出事？”

夏桓閉了閉眼，片刻後無力地說：“我知道，所以是你幫了我？”

夏慎思低頭看著夏桓蒼白脆弱的樣子，往日櫻粉色的唇畔都失去了血色，變成了灰白夾雜的顏色，整個人的精氣神好似丟了大半一樣，看起來就像是失去了活力的瓷娃娃。

看到夏桓這副樣子，夏慎思也責怪不下去，嘆了口氣，低聲說：“我聽到椅子倒地的聲音，感覺不對，敲門叫你你沒有回應，只能自己破解密碼闖進來，一闖進來就看到你倒在地上，幾乎理智全無，而屏幕上提示正在由病毒企圖入侵竊取數據，系統啟動自我防禦系統遮蓋數據，我跟對方來回打了好幾個來回才把人趕走。”

夏桓安靜的聽著，片刻後輕聲問：“有沒有追蹤來源？”

“沒有追蹤到。”夏慎思說，“對方十分謹慎，換了好多個服務器和代理域名，難以捕捉到真正的信號源。”

夏桓輕輕“唔”了一生，似乎沒什麽力氣說話。

“但我能感覺到，對方似乎對你的代碼十分感興趣，尤其是你代碼最末尾的部分可能有什麽特別之處，你解析了自己的全部代碼，有沒有發現什麽？”

夏桓轉過頭，雖然臉上蒼白脆弱的沒有血色，但目光依舊幹凈清澈，烏黑的眸子蒙著一層水汽，眼底的情緒模糊不清。

“你沒有趁機看我的數據嗎？”

夏慎思深吸一口氣，努力告訴自己不要跟病人計較，夏桓現在身體虛弱不能受刺激，萬一被刺激的身體不好，醫院都沒得去。

“沒有。”他的神色和語氣都充滿冷硬，“你開啟了自我防禦系統，屏蔽你的全部數據，我貿然去看，說不定會影響到你的全部邏輯運算。”

對，他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擔心夏桓的安危才沒有去看。

如果他不在乎夏桓，早就直接入侵中樞系統，誰還管那麽多。

夏桓閉著眼睛，梳理從一開始到現在的邏輯鏈，全部清晰完整，沒有絲毫的遺漏，編造出來的記憶始終是編造的，總會有邏輯相悖的地方，但在他的記憶力沒有這樣的事情。

他確實是完整的，入侵的黑客沒有傷害到他，夏慎思也沒有動過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低聲說：“謝謝你。”

他認真的看著夏慎思，烏黑眸子裏的點點亮芒好似穿透了那層濕潤的水汽，直直的看著夏慎思，“這件事情上，我很感激你。”

那一瞬間，夏慎思居然覺得這就滿足了。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唇角是上揚的。

但這不行。

他提醒自己，他是一個商人，要做一個合格的商人，不能付出和匯報不成正比。

他努力的壓下自己飛揚的嘴角，沈聲問：“只是簡單地說感激就可以，沒有點實際行動嗎？”

夏桓閉上眼睛思索。

從某方面來說，現在的夏慎思確實是值得信任的。

對方沒有趁他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做出任何其他的事情。

雖然可能有威脅的原因……

但也許他能在某種程度上相信夏慎思。

“我可以把我之前記錄下來的R.P.集團核心資料都銷毀。”夏桓說，“這樣你就不用擔心公司機密從我這裏洩露。”

夏慎思：“……”

他要的是這個嗎？

以他的能力，真的需要擔心機密信息從夏桓這裏洩露？

如果真的洩露這些消息就能給R.P.集團帶來滅頂之災，那他這個管理者是真的無能。

就算他想要把資料要回來，那也得是要那些，咳咳，那些什麽的視頻。

他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我不在乎什麽機密資料。”

夏桓又認真的思考片刻，恍然大悟一樣地問：“你是在乎那些視頻？”

夏慎思：“……”

他想說他不在乎，但他卻說不出口。

他還是非常在乎的。

比起集團核心技術資料洩露，他這個管理者確實更操心自己的個人喜好習慣時間姿勢等問題被全聯盟的人圍觀。

畢竟夏桓知道多少核心技術資料可能不多，真正洩露了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的危害，只要及時進行技術革新和升級就能避免這種危機。

但夏桓非常了解他，兩個人都是彼此的第一次，所有他會的花樣都在夏桓身上玩過，並且時至今日沒有再找別人，更別提提高和創新。

夏桓在這方面，是真真正正清楚他的底細。

這才是要命的事情。

夏桓看夏慎思不回答，皺眉低頭思索片刻，自覺自動地開口：“放心，我會全部刪除的。”

“別。”夏慎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出於什麽樣的心理，他居然說：“不用刪除，都發給我。”

他要好好看看，夏桓從前是怎麽“痛苦”的。

夏桓怔了下，轉而低聲說：“好。”

屋內的氣氛一時沈寂下來，夏桓躺在沙發上，不太舒服的動了動。

夏慎思留意到他的動作，“要不要我送你去房間裏？你之前不允許我去你的房間，我尊重你，沒有私自決定抱你進去。”

他刻意咬重了“尊重”這兩個字。

他的本意是希望夏桓能夠自我反省，畢竟不讓他進去，連夏桓自己出事了也沒辦法去房間裏休息。

但他沒想到，夏桓的回答是：“謝謝，我感覺還好，再休息一會兒應該就能坐起來。”

夏慎思不說話了，他怕自己發火。

房間裏又安靜下來，四周的公租房裏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間或有男人女人的爭論聲，小孩子的哭鬧聲，老人的高談闊論。

明明是這麽吵鬧的環境，他卻仿佛能聽到夏桓的呼吸。

夏桓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緩慢，仿佛這樣可以更好的恢覆精力。

隔了一會兒，夏慎思低低的嘆了一口氣，問：“你對於入侵的黑客想知道什麽信息，以及對方是誰，心裏有大致的想法嗎？”

夏桓的腦子裏浮現出他看到的最後一串代碼。

那串代碼極為特殊，他暫時也無法得知具體的作用，但他直覺對方想找的就是那串代碼。

他點頭，“有些思路，但目前還不清楚對方是誰，我直到我身上也許有很貴重的指令。”

夏慎思看著夏桓冷靜淡漠的表情，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別的了。

夏桓的防備心始終很重，不會完全相信他。

他垂下眼瞼，今天心裏面著急，但他也知道逼問不出來什麽，只能鄭重的交代：“萬事小心，有事情可以找我商量。”

他頓了頓，又說：“我總不會害你的，我也沒有傷害過你，對嗎？”

很顯然，夏慎思並不把自己刪檔重來的那三次當成是傷害。

他認為夏桓應該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

夏桓這次沒有不置可否，反倒是低著頭輕聲說：“我會考慮的。”

頭一次得到夏桓這種正面積極的反饋，哪怕只是考慮，夏慎思也覺得自己前進了很大一步。

他覺得今天應該知足，就沒有再談論這個話題，在某種程度上他也相信夏桓本人的能力。

他去給夏桓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旁輕輕扶起夏桓，“喝點水，你的聲音啞了。”

夏桓拿著水杯小口喝水。

他距離夏慎思很近，細白的鼻尖幾乎能擦到夏慎思的肩膀，溫熱的呼吸掠過對方的脖頸，一下一下，好似有只小貓在用爪子輕輕的撓著夏慎思的心，帶著幾分勾引，卻不給予滿足。

夏慎思僵住了，他覺得自己可能起了點不該有的心思。

他咽了口口水，正在嘗試著想說什麽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忽然迅速變了。

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是艷陽高照，現在就烏雲遮天，半空中響起了一道驚雷，如同撕裂天空一樣，在夏慎思耳邊驟然作響。

夏慎思一下就被驚得軟了。

他現在甚至有個十分荒唐的想法。

該不會是他有了什麽不該有的念頭，老天爺才用天打雷劈嚇唬他的。

不，這不應該，這一定只是巧合，說不定老天爺都在幫他。

當他把水杯放在茶幾上的時候，烏雲壓城，天空淋淋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果然，看老天都在幫他。

“下雨了。”夏慎思理直氣壯地說，“我沒帶傘，今天回不去了。”

夏桓淡漠的看了夏慎思一眼，鎮定地打開天氣預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